那些年我们追的厄尔尼诺，生命是一个圆圈

小裤子尼奥

我永远记得你。那时候，你还年轻，人人都说你美。但对我来说，我更爱你备受摧残后的面容。
                                                                             
                                                                                     ——杜拉斯

少年游

  ——庾郎年最少，青草妒春袍

1984年3月20日，距离西班牙首都约22公里的马德里自治区丰拉夫拉达市（Fuenlabrada），托雷斯家的第三个孩子呱呱落地。5岁时，这个叫做费尔南多的小男孩加入了家乡球队Parque 84，他摇摇晃晃地拉着哥哥伊斯雷尔的衣角，开始学做一个守门员。

托雷斯的妈妈每天都带他去训练，他的整个童年都沉浸在足球里。祖父则培养了他对马德里竞技的热爱，带着小费尔南多去卡尔德隆球场。这个地方，在后来漫长的岁月里成为了费尔南多-托雷斯的神殿，成为了他漂泊的球场生涯里安全温暖的港湾，满载着他的辉煌高光，也见证了他悲伤的低谷。

7岁时，托雷斯脱下门将手套，来到另一家邻近的俱乐部Mario’s Holland踢前锋，这次的位置改变最终见证了一次流星般迅速到达欧洲足球最顶端的飞升。他将自己对足球的热爱归功于日本动漫《足球小将》：“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电视信号不大好，但是我们学校里的每个人都在谈论这部来自日本的足球动漫。正因为它，我开始踢足球。”

托雷斯回忆起那部动漫，两位年轻球员从青年队开始足球生涯，最后被国家队征召并捧起世界杯——19年后的他也获得了这项荣誉。10岁时，托雷斯在球队Rayo 13首次参加U11比赛，单赛季残暴地打进了55球，并赢得一个试训马竞的机会。这一年，托雷斯11岁。

年少的费尔南多-托雷斯穿着挚爱的马竞球衣

托雷斯在马竞青训营从一个小男孩顺利成长为小少年，15岁时签下第一份职业合同，2001年5月在对阵莱加内斯的比赛中上演一线队首秀。彼时的马德里竞技距离现在的这支欧洲劲旅还差得远，在西乙蹉跎了两年之后，他们在2001-02赛季重回西甲。托雷斯在这次升级之旅中并不显眼，只进了6个球。

2002-03赛季，马竞巩固了自己在西甲的位置，赛季末排名第11。托雷斯共进13球，引来了切尔西的注意，他们在2003年夏天开出2800万镑的报价。这份报价当然被拒绝了，而托雷斯的光芒在2003年9月国家队首秀之后愈加耀眼。2003-04赛季，19粒进球帮助他位列西甲射手榜第三。也正是这一年，19岁的费尔南多成了马竞的队长。这位前途光明的天才少年一次次证明着自己，他似乎天生注定要成为一个明星。

2006年切尔西再次发出召唤，然而再一次被拒绝。但是此时的马竞已经无法和托雷斯一起走得更远了。在为母队联赛出场214次、进球82个之后，托雷斯风华正茂，却最终离开了卡尔德隆球场。2007年7月，费尔南多和贝尼特斯执教的利物浦签下6年合约。这是一个美丽童话的结束，也是托雷斯人生中崭新篇章的开始，他将迎来自己灿烂的职业生涯里最好的年华。

满江红

  ——当年万里觅封侯，匹马戌梁州

这笔价值2000万镑的交易——减去路易斯-加西亚的转会费用——让托雷斯成为利物浦的转会史“标王”。他并没有惧于这些压力，而是立马证明了这笔钱花得值，为英超带来一阵大风暴。首赛季即进球24个，这位西班牙前锋——被亲昵地称为“厄尔尼诺”——成为了罗比-福勒之后第一个单赛季联赛进球超过20个的利物浦球员。该赛季，利物浦排名第4，成功取得欧冠席位。

Kop们迎来了一位新的英雄，他金发红衣、步伐如风，他展开双臂拥抱喧嚣、袖子飘飘荡荡，他将碧绿的草场跑得那么开阔，像一匹无所畏惧的小马。“费尔南多-托雷斯，利物浦的9号”，《托雷斯之歌》成为了安菲尔德的最爱。托雷斯没有辜负利物浦球迷，为自己赢得足以和卡尔德隆球迷相媲美的喜爱与崇敬。

英超出色的首个赛季之后，托雷斯在国家队延续着俱乐部时的成功。他于2008年欧洲杯决赛获评“全场最佳球员”，为西班牙射入制胜球，打败德国成为欧洲冠军，这是西班牙荣耀三连冠的开始。他的出色表现让人想不注意都难，切尔西锲而不舍，报价5000万镑。作为欧洲最致命的前锋之一，这样的报价在意料之中。

然而，托雷斯很快就打消了一切关于他在利物浦未来的怀疑，宣称他希望在这家默西赛德郡俱乐部效力“很多年”，尽管他承认想要最终回归马竞去完成未竟之事。

2008-09赛季，托雷斯为伤病所困，但是他在利物浦两场值得铭记的胜利中均取得了进球：在安菲尔德4-0击败皇马和在老特拉福德4-1击败弗格森的曼联——后者在该赛季的英超冠军追逐之路上仅比利物浦多4分。此外，他还在对阵布莱克本时打进了英超时代最佳进球之一，熟练的胸部停球之后右脚兜弧线将球送进球门左上角。

2009年8月，托雷斯和利物浦签下新合同。他在这座远离故乡的港口城市找到了新家，享受着生活。托雷斯并不是那种引人注目的典型国际体育巨星——他的名气只是出众的球场表现所带来的不可避免的副产品，而非来自于绯闻不断、狗仔纷飞的场下新闻。他天性羞涩，个性内向，从不追求镁光灯的闪耀。

2009年5月，托雷斯迎娶奥拉纳-多明格斯（Olalla Domínguez）。恰如其一贯风格，没有铺张的庆祝，没有大型的聚会，只是在马德里埃斯科里亚尔修道院的一个小厅堂里举办了私人结婚仪式，仅邀请了两名宾客。

他是一个踢足球为生的普通人。在这个年代，天文数字般的高额工资、挥霍无度的生活方式是顶级足球运动员们给大众的典型印象，托雷斯却偏偏反向而行。他前臂上的纹身“Fernando”采用了谈格瓦字体（Tengwar），这或许是这个生活作风老派的年轻人身上唯一“现代化”的证明，古怪又可爱。他总是尽可能避免上头条，并为此感到满意，和家人朋友在一起比和媒体在一起更让他轻松自在。“我是一个很宅的人。在家里我总是感到最大程度的舒服和放松。”

译注：谈格瓦（Tengwar）是《魔戒》作者托尔金（J.R.R. Tolkien）为精灵语创造出的一种字体。

托雷斯立马成为利物浦的英雄

在这个多雨的国度，远离家乡丰拉夫拉达的阳光街道，托雷斯心里渐渐生出对利物浦深沉的爱：“这是我一段生命的基石”，他解释道。

他的快乐不仅仅是对冰激凌和披头士的热爱那么简单，他买了电影《007：大战皇家赌场》里面男主开的酷炫跑车阿斯顿-马丁DBS——这个极其谦逊的男人一次罕见而奢侈的自我宠溺。

2007年欧冠0-1输给马赛之后，托雷斯气冲冲地回到家，满怀沮丧。“我决定了，摆脱挫折感的最好方式就是在起居室拼家具。”

又实用又怪异，托雷斯总能找到一个独特的方法安慰自己——他的人格里有一种特殊的魅力。

球场上，托雷斯的上升之路几乎没有停止的迹象。2009年12月，他连续两年获得国际足联年度最佳阵容提名。尽管2010年4月份的膝盖手术让他的赛季征程提前结束，托雷斯依旧是利物浦最佳射手，进球22个。他及时在2010年世界杯之前恢复了健康。虽然这次世界杯之旅低于个人预期，但他踢满了决赛加时赛的最后15分钟，西班牙在约翰内斯堡凭借伊涅斯塔的进球1-0战胜荷兰，成功举起金杯。

然而，绚烂之后是更深的黑暗，托雷斯在俱乐部的情况迅速恶化。在主教练罗伊-霍奇森的带领下，利物浦走进俱乐部历史上的一个黑暗时代。在对其境遇的低声不满中，托雷斯的状态一落千丈。利物浦在他身上找不到什么好处了，所以——事后证明——他的所有沮丧都是徒劳的。

南柯子

  ——世人闻此皆掉头，有如东风射马耳

2011年2月27日，切尔西为这个未来不明的前锋报价4000万镑。托雷斯随后提交正式的转会申请，在转会窗截止日以5000万镑高价转投蓝军，创下了当时的英国转会纪录。切尔西在近十年的追逐后终于得到了“梦中人”。

不那么夸张的说，这次转会不啻于一脚跨下悬崖边缘、或掉进深渊。在足球层面，这标志着托雷斯从巅峰大跌落的开端，从欧洲最令人畏惧的杀手之一变成一个笑料。这次转会切断了托雷斯和那些深爱着他的利物浦球迷之间的所有感情纽带。他不再是Kop们的英雄，而是一个叛徒——在俱乐部江河日下之际转身离去。

没有哪个球员能将“忠诚”和“奉献”具象化到史蒂芬-杰拉德那样明显，不过这位红军队长的话帮助托雷斯作出离开的决定：“想想你自己，做对你自己最好的事。你不需要证明什么。”

有些人认为托雷斯的决定是自私的，看重金钱多过忠诚。事实上，杰拉德的话是对的；托雷斯不需要证明什么。他的努力不足以将利物浦推向荣耀，尽管这并不是他自己的错。托雷斯拥有一切：速度，毁灭性的终结能力，和杰拉德心灵感应般的场上关系。他想要在巅峰的几年去最高水平的球队踢球，去为奖杯而战。切尔西的诱惑让人无法忽视。一名球员的职业生涯是短暂的，托雷斯想将这有限的时间发挥到最大程度。

尽管他对利物浦这座城市满怀着爱，但是比不上杰拉德和她之间的羁绊——一个生于斯长于斯的孩子。离开利物浦破坏了他和球迷们的关系，因为这些球迷心目中的忠诚观已经被杰拉德这样的球员推到了一定高度。托雷斯为了前程而选择牺牲自己在利物浦的声誉。杰拉德宣称自己“心碎了”，但是利物浦球迷的主流反应是愤怒和背叛感。

托雷斯的日子并不好过，球场的草色暗淡了，切尔西球迷们的爱也没那么热情。2010-11赛季转会之后他只进了1球。或许是膝盖手术让他的速度变慢，或许是离开利物浦带来的感情与心理影响，这个穿着蓝色球衣的托雷斯就像是当年“厄尔尼诺”的一个幻影——一头没了鬃毛的雄狮。

他在切尔西的最佳时刻是2012年4月在诺坎普终场绝杀淘汰巴萨、晋级欧冠决赛。球队后来在决赛中点球大战击败拜仁慕尼黑，成功夺得大耳朵杯。这让托雷斯重燃雄心，但是他的能力已经不可避免地衰退了。

2012年欧洲杯将托雷斯再次推上国际舞台，他拿下当届金靴，并随国家队在决赛4-0击败意大利、完成“三连冠”。那场比赛托雷斯替补出场进球。然而这并不是黎明的到来，而是缓慢又痛苦的下滑之前的最后一个亮点，此后便是无边的黑暗。

2012年，和贝尼特斯在切尔西的重逢让他的状态稍有回升，但是，从这个费尔南多-托雷斯的身上已经找不到当年那个红衣青年的影子。

彩云归

  ——越陌度阡，枉用相存。契阔谈䜩，心念旧恩

很明显，苦闷的托雷斯已经回不到最佳状态了。他将自己在切尔西的这段时期描述为“穿着湿衣服游泳”。在穆里尼奥手下度过令人失望的2013-14赛季之后，2014年8月托雷斯租借加盟米兰，希望一个全新的开始能重新点燃自己黯淡的职业生涯。半个赛季和一个进球，2015年1月托雷斯永久转会米兰，几天之后和马竞达成租借合同。

落叶归根，多年的游子回家了，回到了梦开始的地方。或许，这世上真的有童话存在。2014-15赛季国王杯1/8淘汰赛次回合，托雷斯梅开二度淘汰了同城死敌皇马。这让人不禁回想起他以前那些光彩的日子，以及他能在故乡找回自己的一丝微弱希望。曼朱基齐转会尤文图斯之后，托雷斯从2015-16赛季开始穿上了熟悉的9号球衣。至此，他的旅程终于回到原点。

尽管已过巅峰，托雷斯依旧满怀着回到最初的野望，去完成未竟的事情。如今的卡尔德隆球场上，敏捷的法国球员格列兹曼成为了众人瞩目的焦点，但是在马竞人的心里始终有个位置为T9而留。2016年2月对埃尔瓦，托雷斯射进在马竞的第100球，在马竞历史射手榜上排名第8。

托雷斯的合同将于今年夏天结束，他的未来并不确定。随着美国职业大联盟和中超的名声日盛，托雷斯有可能离开欧洲去书写职业生涯的最后一章。但是不管下一步去哪，马竞球迷们都将记得他，记得他当年在这里的金灿灿时光。他是俱乐部成功培养世界级天才的一个标志。

然而，最好的托雷斯毫无疑问是在利物浦：“那三年半改变了我的一生，”托雷斯离开安菲尔德之后这样说。“除了冠军，我几乎得到了一切。我感觉像个国王，但是球队却在分崩离析。”

托雷斯并不在利物浦真正伟大的球员之列，但是他效力于此的岁月会被人们深情地记起。毕竟，他确实是穿过利物浦队服的最天赋异禀的球员之一。转会带给球迷们的苦涩憎恨在近年来日渐消弭。

2015年，利物浦在安菲尔德举办全明星慈善赛，托雷斯回到了熟悉的地方，五味杂陈。“费尔南多-托雷斯，利物浦的9号”，歌声再一次飘荡在看台上空。人们现在感激他那时为俱乐部所做的，以及对他离开方式的愧疚和悲伤。因此，托雷斯内心的歉意终于得到了开解。

几乎没有哪个球员像托雷斯这样从巅峰令人震惊地快速下滑。作为当时欧洲近乎最令人畏惧的前锋，他脚踏世界，然后狠狠地跌落凡尘，就像魔术一样让人困惑。尽管拿了这么多奖项和冠军，托雷斯远没有达到刚出道时体现出的上限。他曾经悲伤地迷失，然后又找到回家的路，他的经历是足球世界里一个浪漫的故事——从小效力的母队，欧洲足球的顶尖，无尽的失望与挫折，回到一切开始的地方。

在利物浦，更仁慈的部分球迷会满怀感激地回忆起那个金发飞扬的少年，为了他的成就，为了他给人们带去的美好记忆。在家乡丰拉夫拉达，一座意在致敬的名为“费尔南多-托雷斯”的体育场骄傲伫立。他的职业生涯里有高光也有低谷，是西班牙黄金一代里偶像般的存在。而在卡尔德隆球场，他永远是一个英雄——一位马竞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