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勃-佩斯利:谦谦君子,自强不息
原文作者:Jon Townsend好的球队少不了向导和领袖。球队队长就像战场上的将军,在比赛白热化时鼓舞士气。而主教练则才是掌舵的船长,引导着全员驶过足球世界里的一场场暴风雨——除了那些90分钟的较量,这时他只能站在石灰线的另一侧指挥球队。执着于华美诗章的人们往往喜欢那些抽象有力的表现手法,而沃尔特-惠特曼在他那首比喻诗中的开场白其实在足球世界中也能适用,只是往往被人忽视:“哦,船长,我的船长!我们险恶的航程已经告终,我们的船安渡过惊涛骇浪,我们寻求的奖赏已赢得手中……”
对鲍勃-佩斯利来说,“险恶的航程”正始于从俱乐部传奇比尔-香克利手中接过教鞭。他自己既没有后者那样的个性,也没有那张扬的感染力。或许他当时就是这么想的。
正因如此,佩斯利在利物浦的执教生涯在当时看来像是一系列循环往复又似曾相识的光辉时刻。决赛获胜的终场哨声吹响,庆祝接踵而至,狂热的球迷一扫比赛中烦躁不安的心情。如果此刻狂欢的气氛还不够劲爆,那只可能是因为赛前喝下的啤酒现在流淌在球迷的血管中而麻木了他们的神经。
对于那些不在现场的球迷来说,他们的情绪在酒吧里数不清的一轮轮敬酒中进一步高涨,他们个个脖子上青筋迸出,满眼自豪,半满的啤酒杯纷纷举向挂在角落的电视机。随后在等待奖杯举起的那一刻,所有的狂喜都让位于球场上庄重肃穆的颁奖仪式。
准备上台领奖的球员排成一列,通常都是队长自豪地登上楼梯接过奖杯。足球就是这样。然而人们很少见到一支久经沙场获胜无数的球队——一个个为了保证球队运转顺畅都心甘情愿地放下球星架子的球员——会把这份荣誉让给他们的头、他们的老大:他们的主教练。佩斯利治下的利物浦赢得最后一个联赛杯冠军时正是这样一幕场景。球队队长格雷姆-索内斯让开了路,“老大”鲍勃-佩斯利举起奖杯。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佩斯利讨人喜欢的性格或许是天生的,但他在球队里能有这样的影响力,还是归功于他的人格魅力以及对足球全方面系统的渊博学识。
佩斯利的家庭背景使他从小在在煤矿和各种工地上嬉戏玩耍。生病时从来没人用高级银汤匙给他喂咳嗽药水,而是用简单的铁勺凑合了事。经济拮据食物稀缺,这种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的生活既能铸就一个人也能消磨一个人。佩斯利的出身给不了他锦衣玉食,却让他拥有了劳苦大众身上的美德。清贫的生活经历使他成为利物浦拥趸口中的“咱们自己人”,而他的足球天赋又足以使他不用在达勒姆郡的煤矿中或者砌砖工地上度过一生。
这个为人安静说话温柔的男人做到了很多人做不到的事:在利物浦一家球会完成了从球员到理疗师、一队训练师、助理教练这一个个不同岗位上的顺利过渡,不过这也毫不奇怪。一份优雅的格调和淡定从这个男人身上自然流露出来,他曾经说起过温柔言语的重要性:这样才能让别人用心听你说话。佩斯利深谙管理之道,要让人听进你说的话,而不只是听到你说的话。
他也谈过保持率真的重要性:“装腔作势的永远不可能成为伟人。若要成就伟大你就得做你自己,如果偏离了这条路,你什么都不会得到。一定要做自己,如果到头来还是不尽如意,你只需坦然接受便可问心无愧。我没法去像比尔(香克利)那样说话做事。不过我会用更巧妙的做法。”
他也做到了。1982-83赛季末,64岁的鲍勃-佩斯利作为其时英国足球界最成功的主帅在利物浦挂印退休。向来诙谐的布莱恩-克拉夫当时亲自叙述并主持了一部名为《鲍勃-佩斯利——一个冠军的告别》的纪录片。佩斯利在利物浦的无数成就至今仍在那部纪录片中熠熠生辉。
1976、1977、1979、1980、1982和1983年的英格兰联赛冠军,在1981、1982和1983年的联赛杯冠军,1977、1979和1981年的欧冠冠军,还有1976年的联盟杯冠军,1977年的欧洲超级杯冠军,这就是他为后人立下的标准。唯有足总杯冠军是佩斯利始终没能拿到的(无论是作为球员还是主教练),和布莱恩-克拉夫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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鲍勃-佩斯利总是不习惯镁光灯的聚焦• • • •看看由比尔-香克利创立、鲍勃-佩斯利接着打造的那副盛景吧,你或许会马上猜测其中的奥秘暗藏于俱乐部的主教练办公室。但那里当时只是摆满了一个个带抽屉的灰色文件钢柜,里面装满了过往与时下在利物浦效力的所有球员的档案,还有遍布英国以及欧陆的各个球队的球探报告。
然而,正如许多熟悉利物浦过往光荣史的人们所知,球队掌门人其实一直是在俱乐部著名的靴室里上演化腐朽为神奇的奇迹。他们中有罗尼-莫兰、罗伊-埃文斯、乔-费根,当然,还有鲍勃-佩斯利。佩斯利曾说:“不管比赛是输是赢,我想,到头来你唯一能做的就是说,嘿,进来喝一杯吧。”
专门辟出一片天地以供纯粹的足球对话和战术交流,这实在是个天才构想。靴室成为了利物浦教练组与客队教练组交流想法、互表敬意的地方。
“一开始只是乔(费根)和我两个人在那聊聊天交流一下看法,有比赛的时候我们会请客队主教练和教练组成员过来一起喝一杯。每场比赛我们都想赢,但是不管最终踢得怎么样,比赛结束后我们还是喜欢放松一下,和对手们喝上一杯。这样纯粹的业务探讨是足球中最有意思的一部分。
“周日早上我们会走进靴室谈论周六的比赛。大家意见相左的时候,每个人都直言不讳,但所有讨论仍得体恰当。我们喜欢这样让每个人都发表自己的看法,我们在靴室中的讨论范围之广或许要超过董事会里的讨论。但讨论的内容从来不会从流出靴室,一切都留在那间屋里。靴室有其特有的神秘感,就像我相信更衣室也应有其自己的神秘感一样。在里面谈论的一切,都应该是极其私密的。
然而,安菲尔德球场才是他们打开瓶盖把其中的足球激情宣泄在对手身上的地方,年复一年。那是什么样的魔术?利物浦踢着一种全攻全守的团队足球,前锋、中场、后卫保持协调一致的区域移动,要想真正认识到这种打法的活力所在,你可以比较一下不同位置的球员在利物浦和在其他普通球队的站位区别。你会发现在利物浦,后卫紧跟着中场,而中场又紧跟着前锋。
佩斯利麾下的那支利物浦的最常见的是这样的一幕场景。一头卷发的凯文-基冈,在前场看似无路可走的情况下,衔枚疾进杀出一条血路,随后传给他那已经跑到左翼的锋线搭档,10号约翰-托沙克。
托沙克接球后不再往前推进——这一步是利物浦全攻全守的团队打法撕裂对手防线的关键。托沙克会把球传给一名此刻助攻到球门前30码区域的后卫,埃姆林-休斯或者阿兰-汉森。
此刻站在对方中后卫身边的球员若是基冈或者托沙克的话,那就太无趣了。实际上是中场球员吉米-凯斯或是斯蒂夫-海格威出现在那个位置,用脚接下来球,而无人盯防的基冈或者托沙克则如红袍幽灵一样游走跑位,而后接过致命一传疾步向前打入一球,精彩绝伦但也平淡无奇——因为对利物浦来说,进球是意料之中的事,根本不是什么大事。
佩斯利神奇般地用活了雷-肯尼迪,把他从前锋改造成了中场,让他拖后在边路活动,这使(左后卫)菲尔-尼尔能接到来自肯尼迪的传球。还记得刚才提到的幽灵般的跑位吗?大多数后卫做不到,但是像尼尔、汤米-史密斯或者菲尔-汤普森这些后卫却总能准确找到托沙克,而同时基冈则刚好在托沙克身后悄悄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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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几年里,锋线双煞变成了肯尼-达格利什和伊恩-拉什的组合。这些得分好手固然重要,但更为重要的是佩斯利打造的这台运转良好的机器——利物浦队。佩斯利的球队这种全攻全守的打法就是后来人们所说的“利物浦流”的足球。
佩斯利的那支利物浦一大亮点是球员的技术全面性。有本事踢出布莱恩-克拉夫式的短传渗透地面进攻打法的球队固然是危险的,但能突然从传控打法切换成长传吊冲或者防守反击的球队则才真叫令人胆寒。
佩斯利的足球风格目的明确,进攻第一的理念被灌输进了全队的脑中。1977年欧洲超级杯第二回合利物浦在安菲尔德主场6-0击溃汉堡的那场比赛就可佐证。在一次训练场演练般的反击中,菲尔-尼尔先是截下了传给费迪南德-凯勒的球,然后他转身传给了身处空位的雷-肯尼迪。肯尼迪果断地带球狂奔过中场的大片开阔地,再传给特里-麦克德莫特,后者随即打入了自己本场比赛的第三粒进球。全过程只用了三脚传球。
一切都看起来简单极了。佩斯利率领的利物浦向展示了如何在三四脚传球内完成从赢回球权到攻破90码外球门的过程。这里面可没有什么大脚开球,只有长距离的精准传球。“关键不是长传还是短传,关键是传准。”佩翁如是说,诚不我欺也。在足球界,优秀教练用来教导年轻球员的一句话是“让其他队友踢得容易点”。而利物浦的球员正是通过这样无私互助的流畅打法做到了这一点。
汤米-史密斯用外脚背勾出一脚弧线球传到伊恩-拉什的跑动路线上,使得后者都无须停下脚步调整,这正是佩斯利的球队在场上攻城拔寨时所体现出来的智慧和预判。佩斯利的后卫们能用精准的斜长传找到空挡;他的边锋们能在跑动中以娴熟的技术给出高质量又及时的传球;他的射手们对跑位时机的把握更是妙到巅毫,他们展现出的足球精准同步。与当今足坛所追捧的“千传百传,传到你死”的足球风格不同,佩斯利的风格可谓是“四传一射,对手毙命”。
关于俱乐部传奇教练的继任者,足坛有句俗话说得好:“谁想去接传奇教头的班啊,要接就接再下一任的班”。人们不禁疑虑,哪有人能填补得了比尔-香克利这样的传奇教练留下的空缺啊。对任何执教核心团队来说,互相兼容是必不可少的,比尔-香克利的执教梦之队则是由鲁本-贝内特、乔-费根和鲍勃-佩斯利组成。佩斯利是那种兢兢业业甘当配角,而不把其当成苦差的助理教练。香克利的传记作者史蒂芬-凯利说,香克利是“利物浦的激励大师,而佩斯利才是球队的战术大师。”
当香克利认识到需要把体能训练和有球训练结合起来的时候,佩斯利立刻在训练中加入了5对5的对抗,由此打下的一脚传球的功底帮助后来的利物浦向世人展示了清晰明确的足球风格,即后人口中的“利物浦流”。
佩斯利还规定了球员在训练和比赛后必须得到系统性的休息。足球教练固然是以成败论英雄,然而细节恰恰决定了成败,这都是佩斯利在利物浦踢球的那些年,以及之后他为香克利做助理的那15年过程中领悟到的。
所以说,早在硬着头皮接过香克利手中的利物浦帅印之前,佩斯利成功的执教生涯已经提前注定了。虽然出身贫寒并饱尝煤矿业震荡带来的生计之苦,佩斯利始终崇尚朴素。正如在贫贱不移的家庭背景中长大的香克利一样,佩斯利对努力奋斗和足球事业的追求使他步上了一条报效球队和国家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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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斯利和香克利• • • •作为左前卫的佩斯利曾先后效力于奥克兰主教和利物浦。第二次世界大战令他的球员生涯时断时续,期间他在英国陆军皇家炮兵第73中型炮兵团服役,担任炮手并表现优异。
服役期间,佩斯利和队友马特-巴斯比、比利-里德尔一样,在部队驻英期间仍然和利物浦保有合同。1941年的战事使佩斯利被调离了英国,一走就是四年。期间他参与了在北非战场对战德国非洲军团的一系列关键战役,以及盟军登陆西西里岛和解放罗马的战役(时隔33年后,他才重回罗马,并率领利物浦在奥林匹克球场赢得了1977年的欧冠决赛)。
直到1946年,佩斯利才在战后的一场迎战切斯特队的足总杯比赛中正式上演在利物浦的处子秀。在他第一次代表利物浦完整踢完的这个赛季中,佩斯利所在的利物浦赢得了他们自1922-23赛季以来的首个联赛冠军。
佩斯利的执教水平绝不逊于他的为人素养。那他谦逊本分的家教涵养和与比尔-香克利截然相反的性格相比各有千秋。他曾说:“要是我走在街上一路都没人注意到我,那我会很高兴的。咱实事求是的说,比尔可不会那样。”
佩斯利踏踏实实的个性却丝毫不影响他担任主帅解决问题的能力。接手继承了一代名帅比尔-香克利打造的利物浦(尽管当初接手时佩斯利还不情不愿),当家球星凯文-基冈转会汉堡后挖来凯尔特人的王牌肯尼-达格利什代替,佩斯利将本已雄霸一方的利物浦进一步升级成了足球梦工厂,这更是彰显其足球才华。单单用达格利什取代离开的基冈是不够的,正是佩斯利那决不让利物浦这台机器放慢速度的坚决态度才真正巩固了他作为主教练的影响力。而达格利什这名众人心中的红军史上最佳不仅仅取代了基冈,他更是以球员和主教练的不同身份将利物浦带到了一个新高度。
佩斯利明白怎样才能赢球。他不用去和媒体纠缠,也不必大喊大叫来证明自己有多正确。就像他自己交出的优异答卷一样,利物浦和佩斯利的成就卓越,这些奖杯成就取得的方式才真是更让人惊叹,这对于一个率队平均每年两座奖杯的人来说意味非凡。
一次又一次,人们不仅仅记住了利物浦和佩斯利的胜利,人们还记住了他们是怎么赢的。无论是主教练得体的举止,还是麾下球员踢出的精彩足球,在佩斯利治下过程和结果得到完美统一。关于佩斯利永不知足的求胜欲,阿兰-汉森曾总结道:“如果说有什么字是佩斯利所痛恨的话,那就是‘满’:‘自满’。”
最终,佩斯利执教的朴素之道令世人没有真正意识到其丰功伟绩到底有多了不起。 “先把比赛赢下来,然后才考虑怎么踢吧。”,“给您提个醒,我可是经历过球队的低谷,有一年我们只拿了第二。”这些当时的言论在如今新生代的利物浦球迷听来太过狂妄。然而,当你只会赢球的时候(就像佩斯利时期的利物浦),失败的苦涩便来的更猛烈也持续的更长久。
鲍勃-佩斯利为利物浦注入了的血统持续了半个世纪,直到球队拿遍了所有的奖项。做球员时赛季中周薪10英镑休赛期8英镑,从不渴望被人注意,热爱球员也热爱俱乐部,对这样的一个人来说,从事足球的意义就在于树立一个什么样的标准。然而就和所有的伟大主帅和伟大球星一样,他们最终树立的标准之高,令后人不但无法领悟,更是难以企及。
这些年来,足坛的伟大教练们无不经历了其中的酸甜苦辣。就像定格在足球传说中的那些照片,他们高举奖杯或者被球员们抛上天的画面总是引人注目。但有两样东西比任何奖杯或奖牌都更为闪亮:当意识到自己已成为这项运动中高高在上的神,那一刻他们眼中的闪烁,和他们脸上的笑容。
鲍勃-佩斯利,这名煤矿小镇矿工的儿子,将作为足球史上最伟大人物之一而被足坛铭记。你大可以把他看作是环境艰难的英格兰东北部地区磨砺而出的一颗钻石。不过记住,要压碎一千颗煤炭石你才能找到一颗钻石。
对于这位从达勒姆郡走出并成为当时利物浦以及英国最伟大主帅的人,能说会道的布莱恩-克拉夫曾向他如是致敬道:“鲍勃打一开始手里就有一座城堡,那是比尔建造的城堡。比尔是一个了不起的男人,我就像爱父亲一样爱他。但是鲍勃还是要走他自己的路。”
而那鲍勃-佩斯利确实走出了一条他自己的路。正如亚里士多德所提倡的习惯塑造人格,佩斯利让赢球成为习惯,让追求卓越成为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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